回首中文系
——石鹏飞教授访谈录
采访人:高田雪、钟银燕、袁若愚、邢舒涵
时间:2021年3月5日
地点:云南省昆明市龙泉小区业主委员会办公室
石鹏飞,教授,1977年考入beat365官方网站中文系,毕业后历任beat365官方网站职业与继续教育学院教授,《beat365官方网站报·成教版》主编,云南省诗词学会副会长,2009年被聘为昆明市文史馆首批馆员。
采访者:石老师您好!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。
石鹏飞:你猜猜我今年应该几岁了?我比共和国大一年,48年是我的生年,74了,对吧?前两天你们采访的李炎老师,在我来看是小辈,他现在还在任上,我退休都已经有十四年了。我是48年生的,68年20岁的时候就从上海到了云南西双版纳当知青去了,在西双版纳当了九年知青,就考上了beat365官方网站。
采访者:我们想请问一下您,您当时是文革结束恢复高考的第一届?
石鹏飞:第一批,标标准准的老三届。那是67届高中生,而且我在上海的学校是名校。上海历史上最好的大学是圣约翰大学,复旦那时候还不上榜,圣约翰大学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。我是圣约翰大学附中的,光校友当中就产生过共和国两位副总理,还有三十位两院院士,贝聿铭也是校友之一。我高中是67届的,也就是“老三届”。高中毕业后,我来到云南西双版纳农场待了九年,随后考上云大中文系,当时的录取率是5%。本科毕业后我留在云大成人教育学院任教。
采访者:我们想请问您,当年是哪些原因让您选择在beat365官方网站?
石鹏飞:我是上海人,当然首先想考回上海去,所以我的第一志愿是复旦大学中文系。第二志愿才是beat365官方网站中文系,第三志愿是一个师专。最后复旦没有录取,云大录取我了。至于为何考中文系,我从小就喜欢文学。我是上海人,喜欢听评弹,起先喜欢听评话。评话都是大书,所谓大书,即只有说没有唱,比如说岳飞、三国等历史之类;到后来又喜欢听评弹,是既有说又有唱的。评弹的比较抒情,苏州人唱的都是吴侬软语,非常好听。起先我听不懂,到后来拿个唱本,一看上面全是七言诗。比如有一个曲子,“香莲碧水动风凉”,也是七言诗。我自此开始喜欢唐诗宋词,并也开始就喜欢小说、散文,所以到后来对中文产生学习的欲望。在农场里的九年日子艰苦,靠什么东西来摆脱自己的苦恼?就每天晚上坚持读四个小时的书,从点油灯开始,一直读到我们农场里面安装了发电机,国家把电网拉过来,我们自己有了电,从晚8点钟开始读到12点,坚持若干年当然有好处的。那时书也很少,只有马列毛的著作、鲁迅的著作以及《红楼梦》。唐诗宋词也是找着看,很多书都不合时宜了,那顺便拿的一本来就手抄。记得当时还曾经有个想法,想编本《唐诗宋词字典》,干嘛?第一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素养、文学素养,第二个是打发光阴,消磨时间。要不然这四个小时怎么过,对吧?所以这样对文学的爱好就更深了。后来,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,当然首屈一指的肯定是复旦中文系,要么就是云大中文系。复旦全国著名,那现在云大全国也有名了。高考我考语文一半小时就考完了,还有半小时就在操场上溜达。后来听中文系的招生的老师告诉我,他们发现给我的作文分数打低了,最终给省教育厅打报告重评。总之我身上的文学情结还是很浓的。当时为什么会跑到云南来呢?两件事情,其一,中国著名的四大散文家之一的杨朔写过一篇《茶花赋》,里面有一句话对我的影响非常大:“一脚踏进昆明,心都醉了”。像现在北方还在冰天雪地,冷山瘦水的时候,昆明已经艳阳高照,气温宜人。其二,当时有一部《美丽的西双版纳》的纪录片,也吸引了我到云南来。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,但这很重要。这些作品里边有文学因素,“一脚踏进昆明,心都醉了”这句话现在还变成昆明的广告语了。喜欢文学到后来当然也不仅仅是搞文学,我感到文学也太窄,最终走向搞文化了。喔,你们随时都可以插话,我讲课的时候学生都可以插话,甚至还可以反驳我。
采访者:也就是说正因为您对文学的喜爱,才和beat365官方网站中文系结缘。想请问一下,您在beat365官方网站的求学经历中,有哪些给您印象深刻老师和课程?
石鹏飞:第一位是赵浩如老师,就住在我们小区里面,现在是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。我喜欢唐诗宋词,但并非出身书香,我的父亲是初中毕业,我的母亲是小学文化,能识字。为什么说赵老师对我有影响?因为赵老师可以说是我的领路人。来云大以前我只知道中国文学好,最多也就看一些唐诗宋词、元曲、明清小说。来到了云大中文系读书,讲中国文学史就是从先秦两汉开始讲起,赵老师应该是我的中文入门的领路人。要知道,唐诗宋词以前并不是一片荒漠,而里面也照样是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,照样是处处动人的。赵浩如老师比我大10岁,今年已经84了。
跟你们讲讲系史吧。张文勋老师当时是我们的系主任,如今也住在我们的小区,已经是95岁了。我们三个人好像是个梯队,他大赵老师10岁,赵老师大我10岁。张老师跟我们讲中国古代文论,也应该算是我的领路人,他也是云南在文学界和文化界当中很出名的一个人。
还有一个,赵仲牧老师。赵老师跟张文勋老师是同学,可惜他已经去世了。赵老师思辨色彩很强,擅长条分缕析。分析本身就是科学的一个前提,什么叫科学?就是分科学。赵老师有很高的哲学智慧。
第四位是吴进仁老师,安徽人,刘文典先生的关门弟子。他给我们讲的古汉语,听吴老师的课很让人佩服,完全像一个“两脚书橱”,文学的天上地下无所不晓、无所不知。他现在也去世了,没去世的时候有时候在马路上见到他,嘴巴里总是念念有词,在干嘛?背书。你问他一句什么内容,他马上一串一串地应过来。还有很重要的一条,他在跟我们讲古汉语的时候还讲了音韵学。我这两年一直在搞小学,所以吴老师也是我的领路人。古今语言的语音是变化的,古人的嘴巴没有今人的嘴巴巧,所以重唇音到后来才慢慢变成了轻唇音。前两天我在小学里还开了个讲座,讲《汉字的前世今生》。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,左字是左手嘛,左字,甲骨文就写成左手,右字是右手,甲骨写成右手,两个字就是两个手。左字加个单人旁,就是辅佐的“佐”;右字加个单人旁,就是保佑的“佑”。都是帮忙的意思。但是为什么左字底下是“工”,右字底下是“口”呢?这个挺有意思,说明有尊卑之别。左手的“工”像是别人拿来一个工具伸手过来帮你,代表人助;右手的“口”代表祷告上天,是神助。右边通常是主要用力手,人是重右轻左的。
你说人站起来,两条手伸开,两条腿叉开,这不就“大”字嘛?为什么我们后来把大字就变成大字,人字就变成人字了?其实是一个正面形象,一个侧面形象而已,本来是一个字。这个就是文字学。所以吴进仁老师、赵仲牧老师、张文勋老师,还有赵浩如老师,都应该算是我的领路人,我对他们印象还是很深的。当然我自己是有学科倾向的,我偏重于搞中国古代文化。所以对其他的老师们可能印象也就不是很深刻了。
采访者:您在云大中文系短短几年的求学经历。对您的整个人生有什么样的意义?
石鹏飞:我是1977年底考上大学的,开学是1978年2月份。所以这一年是很特别的。前三年我是在云大中文系读的,第四年时,beat365官方网站推行了一套政策,就是把一些读书读得好的学生送到外校去,便派我到四川大学中文系去读,读什么?专攻苏东坡。因为川大中文系整体质量要比云大中文系高。川大中文系有两个宝贝,第一个是杜甫,第二个就是苏东坡了。所以我最后一年实际上是在川大读完的,也就是说我提前留校了,但是还没有提前毕业。我跟着川大中文系的77级学生一起读,读完一年以后参加他们的考试,学分都认的。后来我就回到云大来了,在成人教育学院任教。这个政策很好,因为学校里边需要补充一大批高校老师,但是研究生刚开头,招的非常少,所以就让尖子生出去学习一年,现在看来有点像访问学者一样。当然我们也谈不上学者,我们当时还是学生。
我读书期间是敢挑战权威的。我跟你们说个事情好了,一年级的时候有写作课嘛,我把作文交上去了以后,一位老师把作文批下来,我一看批语,他压根就没看懂吧,我就写对批语的批语给退回去。于是被写作教研组的组长、副组长狠狠地批了一顿,一年级那么狂,四年级不得了。我当时只有大一。现在张文勋老师见到我还常常讲,石鹏飞是非常个性的一个学生。
至于我从教以后的经历那就多了。因为我在成教院嘛,成教院教书都是教成人生,年纪跟我差不多大。我当时34岁,他们也是34岁上下,有的还比我大。我入职成教院后备了一年的课,就开始给他们讲中国文学史,先秦两汉部分,这个是最难讲的。《红楼》《水浒》《三国》《西游》,你拿来读,至少六成、七成,你们是看得懂的。但《诗经》如果没有借助字典,没有人辅导的话,就是大学生也读不懂。什么叫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?什么叫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?他们那些学生比你们要老辣得多,因为都在社会上泡过,年纪都跟我差不多已经抢到工作了,已经抢到位置了,唯一少张文凭。如果跑到本科里面去拿文凭,他的工作就没有了,位置就被人家抢掉了,再加上有的都已经成家立业,有老婆生孩子了,要养家糊口,考上日制,工资也没有了,所以全跑到成教院了。那个时候他们的素质要比你们的素质还高。他们最初要反对我,要把我轰下台,他们说beat365官方网站成教院糊弄人,怎么找一个毕业才一年本科生进来,教我们中国文学史先秦段。但是讲了一两个月后,我收到一封匿名信,不是骂我的,而是夸我的,说我的课讲得好,是知识青年的骄傲。这样我就有底气了。我于是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写的,如果骂我的我查,这样就不讲师德了。最后查出来,是来自云南人民出版社的一个学生。这样我就有底气了,就开始有点“张狂”了,所以上课的时候就讲了一句,你们不要天天去歌颂得了诺贝尔奖的英雄,你们要是能够发现他以后可以得诺贝尔奖,那才叫做慧眼识英雄。我还讲了一个比方,不要一天到晚去歌颂长江,应该去歌颂在崇山峻岭当中努力挣扎奋斗的金沙江。后来他们给了我个绰号叫“金沙江”。
(讲座中,石鹏飞老师供图)
第二个事情就是开讲座,93年beat365官方网站成立东陆讲坛,当时的金子强老师叫我去开个讲座,让我也讲个题目,把小年轻全震倒了,什么题目知道吗?《改革大潮下的现代婚恋观》。那天我去讲,在在北学楼阶梯教室。我7点1刻进去的,楼道、教室里全部都挤满人。我说:“你们要让我进去,你们不让我进去,今天你们白来。”他们说:“你就是石老师?”我当时的名气在成教院,在日制生之间是没有名气的,他们是冲着这个题目来的,这个题目太震撼。进去了以后我发现左右前后全是人,他们给了我把圈椅,我连黑板都无法转身去写。我的夫人要进去听我的课,她是7点钟进去的,根本找不到位置,进去站在过道的人群里面,穿着高跟鞋足足站了两个小时。后来站不动了,怎么办?脱了高跟鞋站在地板上。那场讲座掌声、笑声不断。所以到后来有人写报道的时候,说石老师那个讲座真是奇葩了,两小时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跑掉。怎么跑?那架势完全像春运高峰挤车一样,前胸贴后肚。这一讲了以后,全校轰动。一半赞成,一半反对。你们的日制同学给了我一个非常精彩的一个绰号,就叫“铁嘴”了。后来,我陆续讲的主题有死亡,有宗教,讲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基因,讲了传统文化,也讲了女权。97年《女人的发现》是我最后一次演讲,有人说女人都存在,还需要发现吗?你们是否思考过什么叫“女人的发现”?那个时候听晚7点半的讲座,有些学生甚至中午12点半就进去把位置占住了,矿泉水、面包圈全部都带进去了。还有些学生是吊在窗台上听完的,就像铁道游击队一样,爬火车吊在窗台上。这个是我记忆非常深的东西。为什么成为“铁嘴”?就是这样来的。我以前跟日制是无交集的,只教成教;后来就开始开校选课了,我96年开了一门《老子研究》。一挂牌,教务处打电话过来,说613个学生选你的课。我说这可怎么讲?他说到庆来堂去讲。我说你寻开心的吗?等到我改卷子时,真是“愚公移山”,后来分了三个学期把这批学生消化掉,一个学期200多个。200人我就感到头大的不得了,因为我有看法:讲课是炒菜、监考是等饭吃,改卷子是洗碗。有道理吧?讲课是展现我才艺的,那当然是精神抖擞,而且一到课堂里面去,就像战马听到枪炮声一样,鬃毛全都竖起来。监考不是等饭吃吗?老不到时间,你说是不是?而洗碗就太没有味道了,看来看去都是看自己的回声。
其实我在东陆的故事多了,随便跟你们再讲一个。现在是百年校庆了,在70周年校庆时,要搞一个校史展,我是副组长。我那个时候一文不名,是个普普通通的布衣老师。到了80周年校庆校史展,我成主策划。还有beat365官方网站搞校园文化,当时我跟金子强老师联手在教代会上发了一个提议,要求提升beat365官方网站的校园文化。后来校方也非常重视,成立校园文化课题组,我是校园文化课题组里面的一个主要成员,搞了一本书,叫《UIS——铸造大学之魂》,得了省教育厅的德育特等奖。现在的“会泽百家,至公天下”就是我们课题组组织搞出来的。什么叫做“会泽百家”,什么叫“至公天下”?等一下我要说的。到后来我又跑到江岸小区打造社区文化建设,也跑到澜沧江水电公司,去搞他们企业文化建设。所以现在人家问我搞什么,我说搞文学太小了、太窄了,还是要搞搞文化。
采访者:您算是目前beat365官方网站的元老级教授。
石鹏飞:也不能叫元老级教授,beat365官方网站都已经100年了。我们这一批人经历比较奇特,老三届受过传统的教育,然后到农村里面去打磨九年,不得了,真是对我的人生观、世界观、价值观的影响是极大的。可以说,我是在西双版纳的茅草屋里边形成我的三观。
采访者:请问一下,您一直坚守的教学理念是什么?
石鹏飞:我强调大学老师应该具有四个素质,第一个是德,第二个是学;第三个是识,第四个是才。德是什么?当然就不是在课堂里不抽烟了,马路上不随地吐痰了,但这也都是属于小德,对不对?孔子在《论语》里面讲:“贤者识其大”。文天祥是民族英雄,吃起饭来了浪费得不得了,叫“食前方丈”,一桌子全是菜,吃不完就倒掉了。如果在这个地方去抠文天祥,那民族英雄也当不成了是吧。我们不能一天到晚老盯着那小的地方去看。什么是一个老师应该有的德?几句话:追求真理、发现真理、捍卫真理、讲真话。所谓德就是在这。第二个,学问要开阔,要广博、厚积薄发。第三个要有见识,不能一天到晚净把陈谷子烂米炒给学生,要讲些人家心中所想、嘴中所无的东西,讲些人家不了解的东西。所以见解一定要新鲜,新鲜了以后再追求深刻,像达尔文发现进化理论,哥白尼发现日心说,弗洛伊德发现力比多。至于才,作为老师来讲,第一,口才要好,但有些人口才好,笔才不行。第二个,还应该笔才好。人家说铁嘴,说明我的口才很好。至于笔才,我现在每天起来最起码要写500到1000字,我自己有个座右铭叫“不让一天白过”。鲁迅先生讲,要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做学问上。如果今天我写不出文章来,我会特别的沮丧。等到我把文章写完了以后,一天感到特别的充实和饱满。这些就是我想一个大学老师应该具备的素质。我们大学老师应该坚守一个信念是什么?其实这恐怕也就是刻在我们beat365官方网站的会泽院底下的“会泽百家,至公天下”。“会泽百家”,讲学问要开阔、广博。“至公天下”,就是讲你对国家、对人类、对民族、对社会要有一种关注,你要关注人类、社会、国家的命运。这也是我希望我们的学生所能做到的一条。所以中国古人讲知识分子,四个字两个词:道德学问。如果老师不能信守自己的底线、不能信守真理,那能叫老师吗?这种老师我就认为就绝对是个墙头草。
采访者:我们了解到您之前就有一本书叫《石鹏飞语录》。
石鹏飞:对。《石鹏飞语录》实际上是在八九十年代写的,我把上课的时候产生的一些思想的火花记录下来,然后找了我的一个学生画画,配成漫画,我说叫“漫话”,他画叫“漫画”,所以叫《漫话漫画》,后来的《石鹏飞语录》,实际上是《漫话漫画》的2.0版。有人就说石老师当时在课堂里讲的有很多话,后来都成了段子在校园里面流传。打个比方,婚姻是不是爱情的坟墓?后面我就跟了一句,“但假如没有婚姻,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”。再比如说,找老婆要找三点,有点姿色、有点风情、有点思想,风情是要褪的,姿色是要老的,唯有思想是越沉越香的。这本书到2015年的时候还得了个“云南十大好书”。我是民主党派的,民盟的《群言》杂志连载了将近150多期《漫话漫画》。
(教授黑板报,石鹏飞老师供图)
采访者:在您退休之后,您在江岸小区创办了教授黑板报?
石鹏飞:93年的时候我搞了两件事,第一件事情,成为云大校史展的副总策划了,第二个就是开了讲座。当时我们正好搬家到江岸小区,校工会就给了我一个弼马温的小官当当。我在云南是属于标准的“三无教授”,第一,没有任何研究生;第二,我基本上不申报课题的,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;第三个、是没有任何官衔的。我最大的官衔就是江岸小区的“保长”,龙泉苑的“副保长”。我还是感到人家看得起我,我就还是想把那个事情做好,想了半天,就搞了一个黑板报,面积很小,从95年一直出到04年。还找了几个伙伴,其中包括以前beat365官方网站新闻专业的元老,我们就搞了一个所谓的“教授黑板报”,没想到这个教授黑板报甚至还惊动了中南海的眼球。教授黑板报每个月出一期,就拿粉笔抄。学校里面给我们唯一的资助就是搞了一块墙报之类的东西,其他就没有了。每次出墙报,三四个人就开始用笔画、用笔写,下雨了就到旁边去躲躲雨,出太阳就顶着草帽。搞了四十多期以后,昆明《春城晚报》首先报道,说是我们江岸小区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我们搞这个小报宗旨很简单,就四句话:通情况、连感情、扬正气、纠歪风。人家说石老师,你吃饱了撑的,你大材小用去搞这些东西,人家老头、老太太搞的那些东西。但正像刚刚我说的,知识分子要成为社会良知,后来没想到一炮而红。《春城晚报》写了文章以后,立马就被香港的《大公报》转载了。到后来有关方面都非常重视,于是乎,就开始以江岸小区的“教授黑板报”为契机,打造江岸小区的社区文化的行动。
2000年的时候,8月12号北京新华通讯社新闻信息中心开了一个专题会,专门讨论把江岸小区的社区文化,把它称为“江岸模式”“江岸现象”。不仅仅是云南的媒体了,全国的媒体都在报道。后来我精力衰退,不想再编墙报了,也搬家到了龙泉路云大小区。
搬到这以后,他们又叫我搞,就开始鸟枪换炮,就变纸质版的《龙泉苑》,现在办到168期了,每个月出一期。中新社专门写了一篇长篇文章,讲一个教授坚持了25年的社区文化建设。这个就是我所谓的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很重要一条,要变成社会良知的呼声。小报如今变成了我们小区的一张名片。回过头来讲,我这一生,教书不用说了,要不然怎么会叫“铁嘴”;社会良知就是办报,在小区里面开展社区文化。
采访者:您觉得beat365官方网站,尤其是中文系培养的应该是什么样的学生?
石鹏飞:我想咱们还是扣着校训讲。“会泽百家,至公天下”,首先学问要好,出类拔萃。第二个,你要成为社会良知的传声筒,成为社会良知的一个代表。知识分子不能只是讲前面半截的话,中西之间对知识分子的定义差不多,中国人讲知识分子,就是讲道德学问。西方是把知识分子界定为两个定义,第一个定义是知识载体,第二个定义是社会良知。所以爱因斯坦讲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,这里面我们可以体现出来他们对知识分子是怎么定义的:“一个核物理学家如果不在反核宣言上签字,那就不配当知识分子。”一个核物理学家他既然能开发原子弹,那绝对说明他是知识的载体;但是他必须在反核建议上签字才能守得住人道主义的底线。所以,我想对知识分子的定义应该从这两个角度去。我希望我们云大中文系的学生,一个就是在自己的学科领域当中能够出出其类,拔其萃,很难有人跟你比肩。第二个,你要变成社会良知而呐喊。
采访者:随着我们云大快要进入百年校庆的筹备阶段,我们的中文系也到了百年庆典的时刻。我们想请您为中文系今后的发展来提一点建议。
石鹏飞:我们大家都说中国最好的大学第一个是20世纪初期的北京大学,第二个是20世纪中期的西南联大。咱们向北大、西南联大学学习吧,更多点学术自由,让我们的学生能够思考、能够表达。当然自由思考、自由表达也不是随随便便的。知识分子最重要在于讲道理,你必须讲出道理来。前不久我看了篇文章,讲中国人多是诗性思维,西方人多是逻辑思维。你们去看看古代西方的学院门口挂块牌子,“不懂几何者,不得入内”嘛。为什么这样讲?因为几何学是讲道理的,“已知”“求证”“证明”,任何一步后面都有个括号。道理是什么?三角形内角和等于180度;同位角相等,如此等等。有人说北大之所以能办好,就是因为蔡先生提出兼容并包,学术自由;西南联大之所以办得好,也是因为坚持了现代大学制度。
现代大学制度当中有几根支柱,第一根支柱是教授治校,治校教学有质量。第二条是学术自由。第三条是讲通识教育,也就素质教育。第四个就是学生自治。西南联大里面有很多学生社团,他们是很奔放的,也是很自由的。但是我认为现在大学最核心的一条就是让我们的学生、老师能够有更多自由思考和自由表达的机会。但是这个自由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,不是胡说八道,不能随地大小便,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自由前提就是要讲道理。这就是我对中文系的学生的希望和要求了。
(给孩子讲《说文解字》,石鹏飞老师供图)
蔡元培当时搞学术自由的时候,你是讲中文的,既可以讲知乎者也,也可以讲的了吗呢;你是搞哲学的,你既可以讲你的唯物论,也可以讲你的唯心论;你是搞经济学的,你既可以讲看得见的手,又可以讲看不见的手;你是讲伦理学的,你也可以讲乐观主义,也可以讲悲观主义。看看我们的先秦诸子,孔子讲是“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”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;老子讲是“绝学无忧”;庄子还讲人生有涯,知识无边,以有限的人生追求无边的知识,殆矣。这就有了我们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一次大辉煌。我希望我们中文系也有大辉煌、有大灿烂。